鄉(xiāng)居小記（組詩）

寒衣帖

父親留下的一件毛背心

還未成年的我穿上顯得偏大

但與寒冷相比

毛衣大一號算不了什么

父親的遺物按老家的習(xí)俗

皆付之一炬了

這件毛衣能留下來

我猜是因為母親

她把它留下來

長年忍受睹物思人的折磨

等到我長大了

把這件背心穿上

失去丈夫的悲痛

和兒子的冷暖

在一位母親的內(nèi)心

反復(fù)撕扯

當一頭牛不再耕田

隔壁堂叔家

置了各種農(nóng)機

養(yǎng)了多年的水牛

不再用來耕田

也舍不得賣掉

就這么養(yǎng)著

以前總覺得牛太辛苦

拉車，犁地耙田

日復(fù)一日

那天到堂叔家串門

我看到那頭閑著的水牛

眼里滿是落寞

我知道，牛和人一樣

最苦的

其實不是干活

夜里坐車經(jīng)過故鄉(xiāng)

有人下，有人上

有人站在站臺上

車里的燈比外面亮

方便那棵桉樹

看到我

只看一眼，車又開了

下車的人散在夜里

上車的人坐在車里

桉樹老在土里

我又離開了你

往事速度太快

快到我剛把頭扭開

霜色就落滿了

甘蔗地

蘆葦

像初次進城謀生的

農(nóng)民兄弟

蹲在街角，在風中茫然

這些蘆葦被栽在湖邊

既是風景

也是水鳥的庇護所

城市和蘆葦始終不太相諧

近在咫尺的高樓、路燈

馬路上的汽車

都讓它們不安

開出的花一再遲疑

小心翼翼

有一天路過，我突然想到

他們的未來

城市里的蘆葦能有什么未來呢

明明長在湖邊，但放眼所見

整個湖面的平靜和廣闊

都不屬于它們

鄉(xiāng)居小記

弟弟在老家院子的圍墻根

撒蔬菜和花的種子，種綠植

因為他不常住

澆水只能隔三岔五

花都枯了

只有幾棵辣椒

掙扎著長成，還結(jié)了果

我過節(jié)回家小住

看著朝天立舉的一排紅辣椒

心里想

原來命硬的意思

除了能吃苦，還要自己

夠辣

二姑媽

二姑媽出嫁的村子

不遠

跟娘家隔著一片寬闊的稻田

那個叫作王元的村子

村后的古竇山像一個人

側(cè)身，回看家園

二姑媽低眉細語

二姑媽侍老護幼

二姑媽逢人一張笑臉

因為我的父親走得早

我對二姑媽格外親

二姑媽對我也格外親

二姑媽今天走了

爸爸在那邊迎來一個妹妹

我在世上少一個親人

二姑媽走時是在城里

二姑媽將安葬回王元

二姑媽要看見稻田

我們都是

水田里二姑媽種下的稻谷

開始幾株，如今成片

【作者簡介】石才夫，筆名拓夫，廣西來賓人。（剩余0字）